这里到处抄一些话，有时抄心里的话。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 疲倦又像从未被爱过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 一样无意义，像被虚度的电影 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 为我们带来短暂的沉默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李胜元 我想和你虚度光阴
悲伤有何用 勃莱（美国） 悲伤有何用？它是我们储藏 小麦，大麦，玉米和泪水的仓库。 我们走向一块圆石上的门， 这仓库喂养所有悲伤的鸟儿。 我对自己说：你终将拥有 悲伤吗？继续，在秋天要愉快， 要淡泊，是的，要宁静，要平静， 或者在悲伤的山谷中展开你的翅膀。 （董继平 译）
“外面是黑暗。雨沙沙地落在屋顶的斜窗上。我可以看到那尘封的表面湿漉漉的痕迹。在这建筑物以外的黑暗空间里有亮着灯的窗户，若视力延长，你可以看到人们在窗帘后面移动，专注于他们每夜的工作和梦幻，每人活在他自己那幻想、欲望、仪式和爱好的小小的茧里。” 北岛 失败之书
新年 我在废墟之中逃避，睡眠 醒来时 还是一片废墟
他们曾住过的地方 ——雷蒙德·卡佛（美国） / 舒丹丹 译 那天他走过的每个地方都是走在 自己的过去里。在记忆堆里 踢踏。从不再属于他的窗子 往外望 工作，贫穷，和短暂的改变。 那些日子他们靠意志生活， 下定决心绝不屈服。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但是 好景不长。 那个晚上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 在清早的那些时光， 他打开窗帘。看见云朵堆积 遮住了月亮。他靠在玻璃上， 靠得更近一点。冰冷的空气窜进来， 将它的手放在他的心上。 我爱过你，他想。 好好地爱过你一场。 在不再爱你之前。
诗的岁月 ——给蓉子 罗门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本事 ——卢前 记得 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 你爱笑 有一回 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 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儿知多少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种种可能 ——辛波丝卡（波兰）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杜斯妥也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抱持把一切 都归咎於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 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 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 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些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 我偏爱书桌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 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後面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偏爱敲击木头。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麼时候。 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一见钟情 ——辛波丝卡（波兰）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讶异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变成他们的命运，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旁。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层层覆盖的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记一次想起同学方明 一次住在酒店，梦方醒的清晨 我想起第一次去同学方明家的情形 那年放了寒假 我想起大巴在山路山宛转飞驰 到镇上下车步行 将暮时分走到方明家 阿姨已经给我们铺好暖床 晚上炖了鸡汤 因为那次车票不好买 次日清晨我匆匆告别赶回自家 早上开始下起大雪 七点
《他妈的》 尧十三 歌词： 妈妈，我爱上一个姑娘，可是她在别人的床上呻吟！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快乐，我去问她，她没有回答！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红色的天空飞翔！ 可是妈妈，我知道我没有翅膀，所以我死了，就像我出生一样！ 我深爱的那个姑娘！ 她一点一点吃掉我的眼睛， 我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妈妈，我爱上一个姑娘，我把青春，都留在她的身体里！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她的模样！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彩虹，终于出现在我的天空！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彩虹的颜色，彩虹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我深爱的那个姑娘！ 她一点一点吃掉我的眼睛， 我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在第一天就闭上眼！ 然后什么都看不见！
《他爸的》 尧十三 歌词： 小时候 你的破单车 带着弟弟和我 去世界的任一个角落 我知道 在我的世界里 属于我的那些回忆都在闪闪发着光 爸爸 对不起 我没有考上研究生 因为我 已经变成 一个孤独狼狈的废柴 他们说 我变得和你很像 总是倔强的以为 这个世界十分美好 我知道 在你的回忆里 属于你的那个年代 其实没那么坚强 爸爸 对不起 我本该陪在你身边 可是我 还有 一场孤独的人生等着我 爸爸，对不起，我没有，成为你希望的人！ 因为我，还有，一场孤独的人生，等着我！ 我想我，会学着改变，努力的，给你撑起，以后的天空！
凄凉三犯 杨牧（台湾） 一 来信说你心脏很衰弱 但还是日夜在跳动 始终还是，还是 一种生命，生命 期待着 雨季到最后究竟是 快结束了。乘它还没有结束 你不如做梦，做好多好多梦 (梦在现代文学里是羞耻 在古典的爱情却是真实) 还有什么呢?也许 我应该劝你去旅行 去看海鸥飞，去陌生的 地方住宿。我明天就去 去找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宿 二 那一天你来道别 坐在窗前忧郁 天就黑下来了。我想说 几句信誓的话 像樱树花期 芭蕉浓密的 那种细语-你可能爱听 我不及开口，你撩拢着头发 天就黑下来了。”走了，”你说 “横竖是徒然。”沉默里 听见隔邻的妇人在呼狗 男人坚忍地打着一根钢针 我们在生活。”我在生活” 我说：”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三 好不容易揣摩你信里的 意思——我画一片青山 一座坟，成群黄蝴蝶 我画一棵白杨树 蝴蝶飞上白杨树 疑虑令人衰老 (虽然不如忧国的衰老 衰老)我逐渐解体，但不能 忍受风化的身后萧条 你要我流动，流动成河流小小 有一天你可以循着河流 来此山中上坟，你或可能迷失 你必须记得我画过成群的蝴蝶 领你走到一棵比画中稍高尺许的 白杨树。我在此……
担心老太太（给六回） 乌青 老太太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老头子还活着 活着就活着 小伙子啊小伙子 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死了 也不要担心活着 但是你真的担心 （2015.1.7 成都 车上）
孤寂的高原刈稻者 你看那个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在田里， 你看那边的那个高原的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冷清清地！ 她一边刈稻，一边在那儿唱着不已； 她忽而停了，忽而又过去了，轻盈体态，风光细腻！ 她一个人，刈了，又重把稻儿捆起， 她唱的山歌，颇有点儿悲凉的情味； 听呀听呀！这幽谷深深， 全充满了她的歌唱的清音。 有人能说否，她唱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她那万千的痴话； 是唱着前代的哀歌， 或者是前朝的战事，千兵万马； 或者是些坊间的俗曲； 便是目前的家常闲说？ 或者是些天然的哀怨，必然的丧苦，自然的悲楚。 这些事虽是过去的回思，将来想亦必有人指诉。 —— From 郁达夫 《沉沦》
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世间的一般庸人都在那里妒忌你，轻笑你，愚弄你；只有这大自然，这终古常新的皎日，这晚夏的清风，这初秋的清气，还是你的朋友，还是你慈母，还是你的情人，你也不必再到世上去与那些轻薄的男女共处去，你就在这大自然的怀里，这纯朴的乡间终老吧。 —— 郁达夫 《沉沦》
送杨了 小引 1 我们认识晚了。杨了。 所以我把这首诗送给你。 成都的春风吹着岷江水 周围是山 树在发芽 山外就是别的国家。 你一抱拳说，在下 木易之杨 不了了之。 2 我们见面的地方 应该在成都的一家小酒馆 而不是 小桥流水的黄龙溪。 虽然 初春的阳光、月季花和柳树 都很美。 我们站在柳树下说话。 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这场景实在是 太抒情了。 3 黄龙溪其实不合适抒情。 在唐朝，其实就是前两天 杜甫一个人来到这里。 （他应该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吧？） 我们在路上错过了 杜甫说，窗含西岭千秋雪 唉，其实杜甫也很抒情。 4 不过关键问题不是抒情与否 关键是 在适当的时间，我听见了 一个恰到好处的声音。 因为我总是搞不清楚 为什么蝴蝶要飞来飞去 为什么燕子要南来北往。 5 成都的四月如此美好 让人恍惚以为，乌托邦不是一个幻象。 黄龙溪的柳树叶子还很小 仿佛某件事情 刚刚发生。 6 小安姐说，来开诗会吧，一起来喝酒 那时候我正在凉台上发呆。 虚拟的风 吹着虚拟的旗帜。 我从六楼朝下望去 有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马路上走。 7 我喜欢四月的下午在成都 或者换一句话说 我其实就是喜欢成都的下午 我把这想法埋在心里 一千多年了 谁也不知道。 我们在喝苦丁茶 像柔软的嘴唇触碰额头。 刘涛坐在我们之间 她好忙哦 成都的女主人一般都很忙。 8 少年时看过一部电影 名字叫《第八个是铜像》 你应该也看过，杨了。 我记得游击队员排成一行走在高高的山上 山坡上满是鲜花和荒草。 我还想起了阿尔及利亚 为什么想起它 我也搞不明白。 9 黄龙溪的夜晚太安静了 整个江湖都很安静。 除了我们的歌声 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10 2014年4月21日。晴。 我们在凤岛喝酒 预料的暴风雨并未到来。 何小竹说，这是一个神仙会 神仙分好多种 我最喜欢长生不老的那一种。 11 杨了，我估计你会喜欢哪吒 三头六臂火尖枪 一个人抱着吉他 坐在海边的城墙上。 12 我不善于谈论灵魂。 肉体怎么能够谈论灵魂呢？ 我可以在一首散板的诗歌中放入两个大三和弦 但我无法告诉你 到底什么是解决。 初春的风 在成都的巷子里越吹越慢。 关于灵魂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舞台上的杜拉斯说，我喜欢你备受摧残的面容。 13 在成都，我有很多朋友。 他们的名字就像夜空中的星辰 你一抬头，就能看见。 有一些人去了远方 也有一些人马上回来。 有一些我永远也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谁爱上了谁 比如谁离开了谁。 14 一个美丽的女诗人，比一首美丽的诗歌重要的多。但我必须对此保持沉默。床头灯亮着，床头朝着北方。明天还没有来，今天已经过去，我们能够拥有的只有昨天。 15 我不信任孤独 是因为我们从未有过孤独。 请相信 我们在黑夜里出生 我们在黑夜里长大 我们一定会在黑夜里死亡。 16 我回顾了一下四月尚未发生的事 一架飞机在大海上飞 飞着飞着就不见了。 杨了，甘薇下午说你九月要去武汉找我喝酒 但我此刻正在金沙江边 天空晴朗 一轮明月 我在轻微的地震中抽烟。 17 有两件事情我不记得结尾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条小巷子里唱歌，好像是在一棵大榕树的旁边。我喝多了，忘记你们去了哪里。 成都的天气一直很好 你们说的打雷和下雨我都没有遇见。 后来是怎么离开成都的 我也忘记了。 18 我不喜欢喝酒话多的人 但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不说话的人。 喝酒啊，有点像爬山 我们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 四周看了看 就下山去。 19 日子越过越平淡 大家都这样。 愤怒的时代过去了 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人世间 从来就没有所谓迟到 晚了的事情 其实是恰到好处。 谁说不是呢 九月的秋风 轻轻吹过四川盆地 盆地里的人 对此一无所知。 20 一个人的时候 去小酒馆喝杯酒吧，杨了。 不要老是那么沉默。 一个低音的震颤胜过无数高音的盘旋。 21 杨了，你像从前的我。 2014/9/12
深秋致爱 杨黎 一、小杨和马丽 在这个秋天 寒冷来得真快 一转眼 我已经穿上冬天的衣服 小杨和马丽 也穿上了冬天的衣服 一个是棕红色皮衣 一个是墨绿色皮衣 九六年深秋的一个傍晚 天将黑尽 她们挽着手 从广场走过 一阵阵秋天的风 吹到她们身上 二、一辆红色的福特 她想要一辆红色的福特 一辆红色的福特 并不算最名贵的轿车 但对于今秋成都 这只能是她美好的梦想 作为她的男友 我非常愿意 在她生日那天 送她一辆 红色的福特 就像三年前她拥有的 那辆一样 三年前的深秋 我看见她时 她正从一辆红色的福特上 走下来 三、列农酒吧 应马丽之约 我到了列农酒吧 马丽是小杨的朋友 小杨是我的朋友 我和马丽 因小杨而认识 这次在列农酒吧相会 是第二次见面 酒吧里非常温暖 马丽脱下外套 其丰满的乳房在羊毛衫下 非常清楚 我们谈了三个小时 而关于小杨 我们谈了三十分钟 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坐在我们后面 当我们走了的时候 他都还未走 四、天成公司 天成公司在羊市街 这个秋天 我和你常去那里 为了几张广告 我们从早晨 一直呆到晚上 你喜欢一些鲜艳的色彩 我喜欢一些简单的线条 在电脑里 我们将之组成图案 多冷的秋天 一个红红的苹果 被孤单单地放在上面 五、老妈火锅 深秋最难过的是傍晚 我们来到老妈火锅 我和小杨 我们坐下后 又觉得单调 老妈火锅明亮的大厅 使我们想起了马丽 有马丽在一起 小杨的话要多些 而我总喜欢 在这个时候沉默 听俩个女人 反反复复地谈论爱情 在老妈火锅 我喝老妈红 她们喝青岛啤酒 六、九三公路上 从九眼桥 至三瓦窑 这条路被称为九三公路 我每天从上面走过 从我那里 到你那里 九三公路是我们 必走的路 三年前 这条路尚不存在 而三瓦窑 对一个城市来说 它还那样遥远 但今年秋天 这条路对我们 已不再像从前 我从上面走过 要穿过联大 才能到你的楼下 七、依云矿泉水 在世界上 它是否是 最好的矿泉水 但在你的心中 它却是最好的矿泉水 我每次看见你 你都拿着它 这样冷的天气 你还能喝吗 这个法国的东西 为什么让你 如此入迷 八、英国的高等教育 英国著名的高等学府 主要有牛津和剑桥 就是它们 将我们培养成绅士 你那位香港情人 也学了许多 文质彬彬的动作 然后他来到大陆成都 住在绵绣花园 周未的夜里 把你从浴室 抱到床上 这个情节 至今影响着我 使我每当站起的时候 又坐了下去 九、北京宋和平 我不知道是否有这个人 但我知道在北京 叫宋和平的最少有一千个 这一千个中 哪一个是你认识的人 他每天给你打传呼 并总在后面 留下五个字 即北京宋和平 多么平凡的名字啊 但这个秋天 他出现得也很频繁 十、散步 在秋天散步 和在春天散步一样 也和在夏天散步一样 散步时 我走在前面 你跟在后面 而有时候 我走在右边 你走在左边 无论春天还是秋天 我们散步时 都将穿越一个花园 然后来到一个假山后面 心情好的时候 我们拥抱 心情坏的时候 我们相对无言 而更多的日子里 我们会说一些 不太着边际的话 比如一条狗 它可能在不知不觉中 闯入我的话题 使人们的爱情 成为可视的动物 十一、小杨走了 在这个秋天 小杨不辞而别 关于这个消息 在她走后半小时 由她的好友马丽告诉了我 而我和马丽 就这样好了起来 那天，从列农酒吧出来后 我就将马丽带回了家 在床上 我们再次谈到小杨的时候 已经是另一种口气 我说：马丽 小杨说你很骚 最后马丽说： 小杨去了北京 她叫我别告诉你 十二、为了爱情 床前一盏小小的台灯 并且将灯光调到最暗 你说床上的玫瑰 怎么能看得清楚 在阳光下 它可能是红艳的 而在这种灯光下 它只应是 一片阴影 三年前它是 三年后它也是 再过三年 它还是如此 床前一盏小小的台灯 就让它这样 照着我们吧 十三、黄山市 黄山市在安徽省 原名苍溪 因为黄山 它才变得有名 我没有去过 也不知道你去过 更不知道在黄山脚下 有家宾馆 叫白云山庄 你说黄山多雨 那就让它多雨好了 而我为什么说出黄山市 我并不知道 十四、九四年八月三日 一大早我来到公司 办公桌上摆着一束鲜花 和一张生日贺卡 这是别人送的 这不是你的 到了中午 我才看见你 而你要去陪过去的情人共进午餐 我在公司和同事们吃盒饭 下午，天气很热 有大太阳 我们一行十多人 来到郊外的一家餐馆 我和你吵了嘴 而晚上 我喝醉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你外 也没有谁再愿对我说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当天的十多人 现在已经鸟散 特别是送花的那位 现在根本没有她的消息 十五、另一个秋天下午 这可能是今年秋天的 最后一个下午 小杨走出机场 混迹在茫茫人群中 她左手拎着皮箱 右手拿着外套 一个陌生的城市 对于她 多少有一些陌生 她的朋友马丽 坐在我的客厅里 喝着我的咖啡 同样是今天秋天的 最后一个下午 我点燃一支香烟 静静地看着 马丽的眼睛 十六、凌晨三点的电话 凌晨三点我打通了你的电话 我告诉你 这首诗就将结束 这个深秋 也将结束 电话的另一边 你的声音像歌声一样 北京寒冷的天气 冷不了人 我说：请听我说 回到屋里来 不要再到街上乱走 北京寒冷的天气 真的冷不了人吗 凌晨三点 这个电话很短 但很有意义 你说了十一个字 我说了九个字 一个抒情诗人说 所有要表达的 都在里面 凌晨三点 我上床睡觉 想起马丽和小杨 进入梦乡
寻找红灯区 沈浩波 1 去年在九江 写过不少诗 惟独最有诗的 那个夜晚 也是最诡异的夜晚 我没有写 那个夜晚 我们不在九江 在一个 叫“小池口”的地方 2、 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 就有点心动 小池口 这个名字听起来 清新可人 如果要比喻的话 就是那种 乡村少女的感觉 呵呵 这种情结 我知道很俗 3、 一到九江 老鲁就 眉飞色舞的讲起小池口 它不在九江 也不在江西 它属于湖北省 黄梅县 但离九江很近 过了长江就是 两省交界的 一个小镇 4、 小镇自成一体 跟周围全无联系 一个单独的小镇 一个独立王国 矗立在长江边上 老鲁说得如此神秘 让我好奇心大增 但老鲁之所以那么想去 完全是因为 这个小池口 是一个大红灯区 5、 晚上7点 我们打一的士 直奔长江 过了大桥 往前不远 就是小池口 那会儿是深秋 天黑得早 我们像两个贼 被空降到一个 黑黢黢的小镇 只有一条大街有灯光 街上没有什么人 非常寂静 我说老鲁 你没搞错吧 老鲁说 我们再往前走走 6、 越往前走 越不对劲儿 路边的店铺早已关门 没有一家看起来像妓院 老鲁也心虚了 拉住路边准备打烊的伙计 问人家红灯区在哪儿 那女孩奇怪的看着我们 迅速钻进门里去了 我问老鲁 你到底来过没有 老鲁说真的来过 不过是十年之前 我为之气结 7、 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 并且发现 这个小镇有很多这样的巷子 纵横交错 巷子里空无一人 一大堆垃圾堆在路中间 有一长段居然 一点灯光都没透出来 黑暗中窜出 两条大狗 吓得我们 汗毛倒竖 算了 咱们不找了吧 我他妈是真有点害怕了 这到底是红灯区 还是鬼城啊？ 突然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鲁 破衣褴褛 一大蓬胡子长在 瘦得像骷髅般的脸上 在月光下 特别糁人 8、 突然 老鲁一声惊叫 红灯 顺着他手指看去 真的是红灯 在另一条 巷子的深处 挂着好几盏红灯 我也兴奋起来 也不管老鲁 是人是鬼了 撒腿就往红灯跑 边跑边说 可算是找到了 藏得还挺深 到那儿一看 心都凉成冰冻水饺了 一个打了烊的小破饭馆 还有一家卖手机配件的 门口挂这么多红灯干嘛呀 9、 恐慌是我刚才的心情 沮丧是我现在的心情 但都来不及怎么沮丧 就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我们俩迷路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池口 分明是一张鳄鱼大口 那么多的小巷子 像一条条深深的牙槽 不时还有阴风阵阵 10、 腿都走软了 发现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堤坝 是不是长江上的防洪大堤啊 看着又不像 对面没有九江的灯光 从堤坝上下来 是一个转盘 转盘旁边 就是大街 我们刚松了口气 却立刻发现 不是来时的那条大街 我的妈呀 这小池口 到底有多大 大街是横的 与它垂直交叉 还有一条昏黄的马路 有一点路灯 看起来更荒凉 远远的 好象有一辆三轮车 停在灯光消失的地方 11、 我们向三轮车走去 搞辆车子回九江 已成为支撑我们的 最后信念 走了很久 离那车越来越近 车夫正在抽烟 烟头忽明忽暗 突然看到路边 有很多小旅馆 老鲁狐疑的说 这个鸟地方 怎么开这么多旅馆 我们相视一笑 齐声叫了起来 找到了
父亲和我 吕德安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 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一枝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似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孤 独 黄灿然 两个一年不见的朋友， 坐在屋里闲聊，秋老虎的天气 闯入屋里，做客人的那位 提议到江边散步。江边的树叶 纹丝不动，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们不谈天气，也没有继续 刚才的话题，他们把这些都忘了—— 背对宽阔而浑浊的江水， 他们忘我地谈起孤独。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杨牧 1、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写在一封缜密工整的信上，从 外县市一小镇寄出，署了 真实姓名和身分证号码 年龄（窗外在下雨，点滴芭蕉叶 和围墙上的碎玻璃），籍贯，职业 （院子里堆积许多枯树枝 一只黑鸟在扑翅）。他显然历经 苦思不得答案，关于这么重要的 一个问题。他是善于思维的， 文字也简洁有力，结构圆融 书法得体（乌云向远天飞） 晨昏练过玄秘塔大字，在小学时代 家住渔港后街拥挤的眷村里 大半时间和母亲在一起；他羞涩 敏感，学了一口台湾国语没关系 常常登高瞭望海上的船只 看白云，就这样把皮肤晒黑了 单薄的胸膛里栽培着小小 孤独的心，他这样恳切写道： 早熟脆弱如一颗二十世纪梨 2、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对着一壶苦茶，我设法去理解 如何以抽象的观念分化他那许多凿凿的 证据，也许我应该先否定他的出发点 攻击他的心态，批评他收集资料 的方法错误，以反证削弱其语气 指他所陈一切这一切无非偏见 不值得有识之士的反驳。我听到 窗外的雨声愈来愈急 水势从屋顶匆匆泻下，灌满房子周围的 阳沟。唉到底甚么是二十世纪梨呀—— 他们在海岛的高山地带寻到 相当于华北平原的气候了，肥沃丰隆的 处女地，乃迂回引进一种乡愁慰藉的 种子埋下，发芽，长高 开花结成这果，这名不见经传的水果 可怜的形状，色泽，和气味 营养价值不明，除了 维他命Ｃ，甚至完全不象征甚么 除了一颗犹豫的属于他自己的心 3、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这些不需要象征——这些 是现实就应该当做现实处理 发信的是一个善于思维分析的人 读了一年企管转法律，毕业后 半年补充兵，考了两次司法官…… 雨停了 我对他的身世，他的愤怒 他的诘难和控诉都不能理解 虽然我曾设法，对着一壶苦茶 设法理解。我想念他不是为考试 而愤怒，因为这不在他的举证里 他谈的是些高层次的问题，简洁有力 段落分明，归纳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 质疑。太阳从芭蕉树后注入草地 在枯枝上闪着光。这些不会是 虚假的，在有限的温暖里 坚持一团庞大的寒气 4、 有人问我一个问题，关于 公理和正义。他是班上穿著 最整齐的孩子，虽然母亲在城里 帮佣洗衣——哦母亲在他印象中 总是白皙的微笑着，纵使脸上 挂着泪；她双手永远是柔软的 干净的，灯下为他慢慢修铅笔 他说他不太记得了是一个溽热的夜 好像仿佛父亲在一场大吵闹后 （充满乡音的激情的言语，连他 单祧籍贯香火的儿子，都不完全懂） 似乎就这样走了，可能大概也许上了山 在高亢的华北气候里开垦，栽培 一种新引进的水果，二十世纪梨 秋风的夜晚，母亲教他唱日本童谣 桃太郎远征魔鬼岛，半醒半睡 看她剪刀针线把旧军服拆开 修改成一条夹裤一件小棉袄 信纸上沾了两片水渍，想是他的泪 如墙脚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 天地也哭过，为一个重要的 超越季节和方向的问题，哭过 复以虚假的阳光掩饰窘态 5、 有人问我一个问题，关于 公理和正义。檐下倒挂着一只 诡异的蜘蛛，在虚假的阳光里 翻转反覆，结网。许久许久 我还看到冬天的蚊蚋围着纱门下 一个塑胶水桶在飞，如乌云 我许久未曾听过那么明朗详尽的 陈述了，他在无情地解剖着自己： 籍贯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带着一份 与生俱来的乡愁，他说，像我的胎记 然而胎记袭自母亲我必须承认 它和那个无关。他时常 站在海岸瞭望，据说烟波尽头 还有一个更长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 母亲没看过的地方才是我们的 故乡。大学里必修现代史，背熟一本 标准答案；选修语言社会学 高分过了劳工法，监狱学，法制史 重修体育和宪法。他善于举例 作证，能推论，会归纳。我从来 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充满体验和幻想 于冷肃尖锐的语气中流露狂热和绝望 彻底把狂热和绝望完全平衡的信 礼貌地，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6、 有人 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写在一封不容增删的信里 我看到泪水的印子扩大如干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鱼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许枯骨和白刺，我仿佛也 看到血在他成长的知识判断里 溅开，像炮火中从困顿的孤堡 放出的军鸽，系着疲乏顽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冲开窒息的硝烟 鼓翼升到烧焦的黄杨树梢 敏捷地回转，对准增防的营盘刺飞 却在高速中撞上一颗无意的流弹 粉碎于交击的喧嚣，让毛骨和鲜血 充塞永远不再的空间 让我们从容遗忘。我体会 他沙哑的声调。他曾经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风雨 计算着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向导的使徒—— 他单薄的胸膛鼓胀如风炉 一颗心在高温里熔化 透明，流动，虚无
司徒 什么是我们应该避免的那种自恋 很多作品是需要你克服你的个性，去学习、去被它感染的，你看完了，才有可能发现它的好，虽然它的方式跟你完全不同。别没看几个画面就说这趣味不对头，就把它否定了，那正是你的根深蒂固的问题。你向来只寻找和你趣味相符的（包括人），抵触和你不同的，你不是在学习，不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你是在加强自己的个性，讨好自己。这才是我们应该避免的那种自恋。而不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刘远举 严控人口三十年，北京上海会变成什么样 “…..，更精确的说，中国当下特大城市严控人口，不是不准外地人来，而是要让外地人呆不下来。年轻人一批一批的来，然后变老，又一批一批的离开，不让他们在大城市落地生根。这种强力制度的安排下，大城市就像一个榨汁机，榨尽青春。”
@ 七点: 有听说如果房价不高，年轻人轻易买得起房，他们有怎么会拼死工作呢，“国家”怎么能发展这么快呢？ 在专制下，百姓要么是意识形态下的螺丝钉，要么是经济活动里的螺丝钉，又何有“人”的尊严可言！ 人民是他的“国”里的草木、果树，待他收割榨汁矣。
那个大草原 有风吹过高高的草尖 溪水涓涓地流进草地 深山里面活泼的水 牛群伴着余晖走下山坡 营火 还有雪堆 每个人都该在他这一生中 体验一下 我爸就有这种观念 而且全部实现了 他曾经对我说过， 儿子 别错过你身边神奇的事 因为每棵树，每个岩石 每个蚁丘，每个星辰 都充满的自然的神奇 他曾经对我说 你是否曾感觉到你多庆幸 从通过又长又黑的隧道后 能再见到日光？ 他说， 记得看看 你周遭的生命 就像你刚从隧道里出来一样 电影《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
夏天还很远 柏桦 一日逝去又一日 某种东西暗中接近你 坐一坐，走一走 看树叶落了 看小雨下了 看一个人沿街而过 夏天还很远 真快呀，一出生就消失 所有的善在十月的夜晚进来 太美，全不察觉 巨大的宁静如你干净的布鞋 在床边，往事依稀、温婉 如一只旧盒子 一个褪色的书签 夏天还很远 偶然遇见，可能想不起 外面有一点冷 左手也疲倦 暗地里一直往左边 偏僻又深入 那唯一痴痴的挂念 夏天还很远 再不了，动辄发脾气，动辄热爱 拾起从前的坏习惯 灰心年复一年 小竹楼、白衬衫 你是不是正当年？ 难得下一次决心 夏天还很远 1984 冬
我脑海中的画面是，一个漫游者日出时站在无名的路上，太阳升起来了，火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这个年轻人的心情是如此自由，他有点饿（hungry），也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对前面的道路一无所知（foolish） Stewart Brand对乔布斯Stay hungry, Stay foolish的解释。
至微 [美国] 爱丽丝•B•福格尔 整日都弥漫着晨昏的微光。 有时最小的事物会把我们压低， 我们总是不禁崇拜和抚摸 那些微小的石头。 看那微小的道路 那插入内部的纤浅矿脉。 看它天空上灰色的沉重穹庐。 这并不是一个不变的世界。 我们知道比原子更小的事物，正呼啸着穿过。 轻，轻，轻，像空气般轻，对于它们， 我们只知道这些。请在此事上相信我： 这里面有岌岌可危的幸福。 巨石，砂砾。行星，微尘： 充满石头的事物也充满我们。 我记得，或者我有一种感觉 我可以在什么地方和你一起生活， 它的重量把我们真实的生活压低。 那些最大的， 那些你会认为最沉重的， 恰恰是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事物。 （光诸 译）
黑橡树 玛丽•奥利弗（美国） 好吧，没有一棵树能给一位老朋友 写一首交响乐，或者一本字典， 或者哪怕一封信， 充满回忆与安慰。 如果不是风的摇动， 没有一棵树 能发出一点声音，虽然蓝松鸦 整天在枝条上叽叽喳喳。 但是说实话，没过多久， 我就感到软弱， 渴望它们覆盖着青苔的粗大躯干。 而你不能阻止我进入树林， 进入他们厚实的肩膀， 进入他们亮闪闪的绿头发。 今天和其他日子相似：二十四小时， 一点阳光，一点雨。 听着，野心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将她身体的重心， 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为什么你不继续向前走？ 因为我在那里了， 在长满青苔的阴影中， 在树下了。 说实话，我不想松开懒散的手， 我不想为钱出卖我的生活。 我甚至不想离开雨。
晨起读杜甫 邵风华 晨起读杜甫，早饭前的 功课，已经坚持多年 不是因为我是和他一样的 无房户，遭到秋风的 暴力拆迁，我确信他 已经住进我身体里，像一条蛇 盘踞，盘踞，这是春天 在黄河口，我想到多年前 更广大的天地，黑夜里 星星像雨点那样漏下来 屋外的人在喝酒，千百年来 不散的筵席，昏暗中有谁 因吟错一句诗被罚了酒 余者大笑，说的不是杜甫 说的不是李白，他们在我膝上 又薄又软，翻了多年 像石头褪去了青光，而时间 从来就不像一条河那样流淌 它们四散奔涌，像阳光下的 老鼠一样惊慌，像农具上的锈 突然爆开，没了踪影 而我内心总是空洞的 不被满足，习惯听命于那些 会流动的东西，像冬天的兔子 衰年苦病，适合 被猎人围堵，被一条狗 追得无路可逃，那就晨起 读杜甫吧，干燥的春天 制造了多少便秘者，他们那呲牙 咧嘴的痛苦，还不足以让人 怀疑人生，和广场上挥手的雕像 城市的管理者，正在大楼里 开着权力的派对，隔壁房间里 已经准备好从政府宾馆 叫来的外省服务员，等待被临幸后 得到一个宝贵的事业编，而此时 阳光照耀黄河口，只有我 捧读杜甫以为日课，只有我 因为想起杜甫而戒掉了牛肉 2012.4
论父亲 ——兼致弗兰岑 邵风华 在父亲去世之前 我已悄悄地 为他悲悼过多次 我想象他离世后的情景 都是一些熟悉 又陌生的仪式 可这一点如何实现？ 在肉体消亡之前 悲伤和战栗 又是如何让一切意义 成为毫无必要的挣扎 我其实无意 去重组一个男人 破碎的一生：从前 我没有以你为耻 如今也不会以你为荣 但我宁愿相信这一点： 一种确定的爱 夹带着意料中的 羞耻之心。当然 没有人会告诉你 圣路易斯初夏的大风 和黄河口 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大家围坐在不同的病房 同一张凳子旁边 （有没有面面相觑） 盼望着自己的父亲 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一个人死了 他就是真的死了 不会再有新的记忆 延伸到往后的生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起初 我作了一首诗， 被一个熟悉的朋友谱成歌唱出来 那歌唱出来的声音——悲伤、美丽、永恒 我发表了一通演说 激动与深情 当然一度紧张、失语 尽诉生命与人生 关于如何活 及生命的价值 我如此动情 以至于梦醒之后 仍旧回荡着那梦中之歌
惟有真实的苦难，才能驱逐浪漫底克的幻想的苦难；惟有看到克服苦难的壮烈的悲剧，才能帮助我们担受残酷的命运；惟有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才能挽救一个萎靡而自私的民族。 傅雷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过劫难磨炼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 傅雷
我称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的人；而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好似他们之中最伟大的一个，就是我们要叙述他的生涯的人所说的：“除了仁慈以外，我不承认还有什么优越的标记。”没有伟大的品格，就没有伟大的人，甚至也没有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行动者；所有的只是些空虚的偶像，匹配下贱的群众的：时间会把他们一齐摧毁。 [法] 罗曼·罗兰
@ 七点: “除了仁慈以外，我不承认还有什么优越的标记。” 贝多芬
竭力为善，爱自由甚于一切，即使为了王座，也永勿欺妄真理。 贝多芬
我以为事情都会好起来 但等待去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 有些事情不重要，但 说起来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果这样讲 连生命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 挣扎是必要的 超脱和虚空不属于生者
有时候我异常珍惜目前的时光 好像我可以从另外一个时空， 投身进入它 悲伤常常如同夜幕一样拉下来 覆盖在人群上 在大山大海里 都充盈着
爱之后的爱 德里克·沃尔科特 总有那么一天， 你会满心欢喜地 在你自己的门前， 自己的镜中，欢迎你的到来， 彼此微笑致意， 并且说：坐这儿；吃吧。 你会重新爱上这个曾经是你的陌生人。 给他酒喝，给他饭吃。把你的心 还给它自己，还给这个爱了你一生， 被你因别人而忽视 却一直用心记着你的陌生人。 把你的情书从架上拿下来， 还有那些照片、绝望的小纸条， 从镜中揭下你自己的影子。 坐下来。享用你的一生。 （阿九 译）
黄山上山的人多地， 让人觉得， 活着不过如此。 （地铁站里人这么多，死我确实不足惜。 司屠）
地铁上 对面的妈妈拿着一本三字经，让小姑娘背 小姑娘背一两句中断一下， 妈妈提示一下，又背一两句。 妈妈生气了， 说，还背不出来，带你去什么培训班？！不要去了 小姑娘就要哭了， 妈妈把她搂过来， 抱在胸前。
我们会老，但只要确认一点，我们没有投降。 我当初没有骑马去接你，今后我们将错过许多季节。 但要记得。 （八月，路边桂花香。前几天，一大早打霜寒，风也冷） 窗外日落，我们想念，春天在田埂上踏着青草。 那样直到午夜的时候，春风还会吹来。 那样我就知道，亲爱的，你没有投降。 匆匆呢，我做你的天使。我带消息给你。 （那路很远，我知道的，慢慢告诉你听） 只有我知道，有条小路崎岖，只带你一人回。
从艺术形而上学的角度来看，二元冲动理论真正要解决的就不只是艺术问题，更是人生问题。日神精神沉酒于外观的幻觉，反对追究本体；酒神精神却要破除外观的幻觉，与本体沟通融合。前者迷恋瞬时，后者向往永恒。前者用美的面妙遮盖人生的悲剧面目，后者揭开面纱，直视人生悲剧。前者教人不放弃人生的欢乐，后者教人不回避人生的痛苦，前者执著人生，后者超脱人生。日神精神的潜台词是：就算人生是个梦，我们要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不要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酒神精神的潜台词是：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二者综合起来，便是尼采所提倡的审美人生态度。 悲剧的诞生 周国平译
悲剧如此疾呼：“我们信仰永恒生命。”音乐便是这永恒生命的直接理念。造型艺术有完全不同的目的：在这里，日神通过颂扬现象的永恒来克服个体的苦难，在这里，美战胜了生命固有的苦恼，在某种意义上痛苦已从自然的面容上消失。在酒神艺术及其悲剧象征中，同一个自然却以真诚坦率的声音向我们喊道：“像我一样吧！在万象变幻中，做永远创造，水远生气勃勃、永远热爱现象之变化的始母!” 悲剧的诞生
谁懂得普罗米修斯传说的最内在核心在于向提坦式奋斗着的个人显示亵读之必要，谁就必定同时感觉到这一悲观观念的非日神性质。因为日神安抚个人的办法，恰是在他们之间划出界限，要求人们认识自己和适度，提醒人们注意这条界限是神圣的世界法则。 悲剧的诞生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阿花真想用以前的称呼喊他一声。可是她已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出帆
科学主义世界观的支配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在生存状态上，由于回避人生根本问题，“用概念指导人生”，使现代人的生存具有一种“抽象性质”，浮在人生的表面，灵魂空虚，无家可归。灵魂空虚的另一面便是欲望膨胀，到处蔓延一种“可怕的世俗倾向”，一种“挤入别人宴席的贪馋”，一种“对于当下的轻浮崇拜”。人们急切地追求尘世幸福，这“已经使整个社会直至于最底层腐败，社会因沸腾的欲望而惶惶不可终日”。 悲剧的诞生 周国平译
冬夜小区万家灯火。楼下小路上没有人，格外安静，凄清。 寒冷压住了悲伤，悲伤从万家窗口化作灯光安静地溢出来。 有种人所共知的凄凉没人知道叫什么，我把他叫做凄凉。人类借助语言把一种东西叫做凄凉，好像真有一种凄凉，又好像是另外一种悲伤的东西。 一种人所共知的凄凉写在了纸上，好像五指山盖住了耍猴疯的孙悟空。
我那满心的凄凉 无法印在纸上 他叫做什么呢 我把他叫做凄凉 也许他是另外一种东西 人类的语言还没有触及 一种你知道的东西 像是凄凉一般 一般的孤独 凄凉般的无法触及 只有在一个人的梦里 不需要语言的中介 他的面貌才清晰
@ 七点: 他凄凉般地被洪水淹没 只在梦里来见你 没有别人来谈论他了 别人只在梦里见到他 他在洪水中喘息 发出孤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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Δ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
疲倦又像从未被爱过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
一样无意义，像被虚度的电影
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
为我们带来短暂的沉默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李胜元 我想和你虚度光阴
悲伤有何用
勃莱（美国）
悲伤有何用？它是我们储藏
小麦，大麦，玉米和泪水的仓库。
我们走向一块圆石上的门，
这仓库喂养所有悲伤的鸟儿。
我对自己说：你终将拥有
悲伤吗？继续，在秋天要愉快，
要淡泊，是的，要宁静，要平静，
或者在悲伤的山谷中展开你的翅膀。
（董继平 译）
“外面是黑暗。雨沙沙地落在屋顶的斜窗上。我可以看到那尘封的表面湿漉漉的痕迹。在这建筑物以外的黑暗空间里有亮着灯的窗户，若视力延长，你可以看到人们在窗帘后面移动，专注于他们每夜的工作和梦幻，每人活在他自己那幻想、欲望、仪式和爱好的小小的茧里。”
北岛
失败之书
新年
我在废墟之中逃避，睡眠
醒来时
还是一片废墟
他们曾住过的地方
——雷蒙德·卡佛（美国） / 舒丹丹 译
那天他走过的每个地方都是走在
自己的过去里。在记忆堆里
踢踏。从不再属于他的窗子
往外望
工作，贫穷，和短暂的改变。
那些日子他们靠意志生活，
下定决心绝不屈服。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但是
好景不长。
那个晚上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
在清早的那些时光，
他打开窗帘。看见云朵堆积
遮住了月亮。他靠在玻璃上，
靠得更近一点。冰冷的空气窜进来，
将它的手放在他的心上。
我爱过你，他想。
好好地爱过你一场。
在不再爱你之前。
诗的岁月
——给蓉子
罗门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本事
——卢前
记得
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
你爱笑
有一回
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
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儿知多少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种种可能
——辛波丝卡（波兰）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杜斯妥也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抱持把一切
都归咎於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
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
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
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些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
我偏爱书桌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
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後面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偏爱敲击木头。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麼时候。
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一见钟情
——辛波丝卡（波兰）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讶异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变成他们的命运，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旁。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层层覆盖的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记一次想起同学方明
一次住在酒店，梦方醒的清晨
我想起第一次去同学方明家的情形
那年放了寒假
我想起大巴在山路山宛转飞驰
到镇上下车步行
将暮时分走到方明家
阿姨已经给我们铺好暖床
晚上炖了鸡汤
因为那次车票不好买
次日清晨我匆匆告别赶回自家
早上开始下起大雪
七点
《他妈的》
尧十三
歌词：
妈妈，我爱上一个姑娘，可是她在别人的床上呻吟！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快乐，我去问她，她没有回答！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红色的天空飞翔！
可是妈妈，我知道我没有翅膀，所以我死了，就像我出生一样！
我深爱的那个姑娘！
她一点一点吃掉我的眼睛，
我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妈妈，我爱上一个姑娘，我把青春，都留在她的身体里！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她的模样！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彩虹，终于出现在我的天空！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彩虹的颜色，彩虹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我深爱的那个姑娘！
她一点一点吃掉我的眼睛，
我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在第一天就闭上眼！
然后什么都看不见！
《他爸的》
尧十三
歌词：
小时候 你的破单车
带着弟弟和我 去世界的任一个角落
我知道 在我的世界里
属于我的那些回忆都在闪闪发着光
爸爸 对不起 我没有考上研究生
因为我 已经变成 一个孤独狼狈的废柴
他们说 我变得和你很像
总是倔强的以为 这个世界十分美好
我知道 在你的回忆里
属于你的那个年代 其实没那么坚强
爸爸 对不起 我本该陪在你身边
可是我 还有 一场孤独的人生等着我
爸爸，对不起，我没有，成为你希望的人！
因为我，还有，一场孤独的人生，等着我！
我想我，会学着改变，努力的，给你撑起，以后的天空！
凄凉三犯
杨牧（台湾）
一
来信说你心脏很衰弱
但还是日夜在跳动
始终还是，还是
一种生命，生命
期待着
雨季到最后究竟是
快结束了。乘它还没有结束
你不如做梦，做好多好多梦
(梦在现代文学里是羞耻
在古典的爱情却是真实)
还有什么呢?也许
我应该劝你去旅行
去看海鸥飞，去陌生的
地方住宿。我明天就去
去找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宿
二
那一天你来道别
坐在窗前忧郁
天就黑下来了。我想说
几句信誓的话
像樱树花期
芭蕉浓密的
那种细语-你可能爱听
我不及开口，你撩拢着头发
天就黑下来了。”走了，”你说
“横竖是徒然。”沉默里
听见隔邻的妇人在呼狗
男人坚忍地打着一根钢针
我们在生活。”我在生活”
我说：”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三
好不容易揣摩你信里的
意思——我画一片青山
一座坟，成群黄蝴蝶
我画一棵白杨树
蝴蝶飞上白杨树
疑虑令人衰老
(虽然不如忧国的衰老
衰老)我逐渐解体，但不能
忍受风化的身后萧条
你要我流动，流动成河流小小
有一天你可以循着河流
来此山中上坟，你或可能迷失
你必须记得我画过成群的蝴蝶
领你走到一棵比画中稍高尺许的
白杨树。我在此……
担心老太太（给六回）
乌青
老太太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老头子还活着
活着就活着
小伙子啊小伙子
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死了
也不要担心活着
但是你真的担心
（2015.1.7 成都 车上）
孤寂的高原刈稻者
你看那个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在田里，
你看那边的那个高原的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冷清清地！
她一边刈稻，一边在那儿唱着不已；
她忽而停了，忽而又过去了，轻盈体态，风光细腻！
她一个人，刈了，又重把稻儿捆起，
她唱的山歌，颇有点儿悲凉的情味；
听呀听呀！这幽谷深深，
全充满了她的歌唱的清音。
有人能说否，她唱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她那万千的痴话；
是唱着前代的哀歌，
或者是前朝的战事，千兵万马；
或者是些坊间的俗曲；
便是目前的家常闲说？
或者是些天然的哀怨，必然的丧苦，自然的悲楚。
这些事虽是过去的回思，将来想亦必有人指诉。
—— From 郁达夫 《沉沦》
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世间的一般庸人都在那里妒忌你，轻笑你，愚弄你；只有这大自然，这终古常新的皎日，这晚夏的清风，这初秋的清气，还是你的朋友，还是你慈母，还是你的情人，你也不必再到世上去与那些轻薄的男女共处去，你就在这大自然的怀里，这纯朴的乡间终老吧。
—— 郁达夫 《沉沦》
送杨了
小引
1
我们认识晚了。杨了。
所以我把这首诗送给你。
成都的春风吹着岷江水
周围是山
树在发芽
山外就是别的国家。
你一抱拳说，在下
木易之杨
不了了之。
2
我们见面的地方
应该在成都的一家小酒馆
而不是
小桥流水的黄龙溪。
虽然
初春的阳光、月季花和柳树
都很美。
我们站在柳树下说话。
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这场景实在是
太抒情了。
3
黄龙溪其实不合适抒情。
在唐朝，其实就是前两天
杜甫一个人来到这里。
（他应该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吧？）
我们在路上错过了
杜甫说，窗含西岭千秋雪
唉，其实杜甫也很抒情。
4
不过关键问题不是抒情与否
关键是
在适当的时间，我听见了
一个恰到好处的声音。
因为我总是搞不清楚
为什么蝴蝶要飞来飞去
为什么燕子要南来北往。
5
成都的四月如此美好
让人恍惚以为，乌托邦不是一个幻象。
黄龙溪的柳树叶子还很小
仿佛某件事情
刚刚发生。
6
小安姐说，来开诗会吧，一起来喝酒
那时候我正在凉台上发呆。
虚拟的风
吹着虚拟的旗帜。
我从六楼朝下望去
有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马路上走。
7
我喜欢四月的下午在成都
或者换一句话说
我其实就是喜欢成都的下午
我把这想法埋在心里
一千多年了
谁也不知道。
我们在喝苦丁茶
像柔软的嘴唇触碰额头。
刘涛坐在我们之间
她好忙哦
成都的女主人一般都很忙。
8
少年时看过一部电影
名字叫《第八个是铜像》
你应该也看过，杨了。
我记得游击队员排成一行走在高高的山上
山坡上满是鲜花和荒草。
我还想起了阿尔及利亚
为什么想起它
我也搞不明白。
9
黄龙溪的夜晚太安静了
整个江湖都很安静。
除了我们的歌声
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10
2014年4月21日。晴。
我们在凤岛喝酒
预料的暴风雨并未到来。
何小竹说，这是一个神仙会
神仙分好多种
我最喜欢长生不老的那一种。
11
杨了，我估计你会喜欢哪吒
三头六臂火尖枪
一个人抱着吉他
坐在海边的城墙上。
12
我不善于谈论灵魂。
肉体怎么能够谈论灵魂呢？
我可以在一首散板的诗歌中放入两个大三和弦
但我无法告诉你
到底什么是解决。
初春的风
在成都的巷子里越吹越慢。
关于灵魂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舞台上的杜拉斯说，我喜欢你备受摧残的面容。
13
在成都，我有很多朋友。
他们的名字就像夜空中的星辰
你一抬头，就能看见。
有一些人去了远方
也有一些人马上回来。
有一些我永远也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谁爱上了谁
比如谁离开了谁。
14
一个美丽的女诗人，比一首美丽的诗歌重要的多。但我必须对此保持沉默。床头灯亮着，床头朝着北方。明天还没有来，今天已经过去，我们能够拥有的只有昨天。
15
我不信任孤独
是因为我们从未有过孤独。
请相信
我们在黑夜里出生
我们在黑夜里长大
我们一定会在黑夜里死亡。
16
我回顾了一下四月尚未发生的事
一架飞机在大海上飞
飞着飞着就不见了。
杨了，甘薇下午说你九月要去武汉找我喝酒
但我此刻正在金沙江边
天空晴朗
一轮明月
我在轻微的地震中抽烟。
17
有两件事情我不记得结尾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条小巷子里唱歌，好像是在一棵大榕树的旁边。我喝多了，忘记你们去了哪里。
成都的天气一直很好
你们说的打雷和下雨我都没有遇见。
后来是怎么离开成都的
我也忘记了。
18
我不喜欢喝酒话多的人
但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不说话的人。
喝酒啊，有点像爬山
我们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
四周看了看
就下山去。
19
日子越过越平淡
大家都这样。
愤怒的时代过去了
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人世间
从来就没有所谓迟到
晚了的事情
其实是恰到好处。
谁说不是呢
九月的秋风
轻轻吹过四川盆地
盆地里的人
对此一无所知。
20
一个人的时候
去小酒馆喝杯酒吧，杨了。
不要老是那么沉默。
一个低音的震颤胜过无数高音的盘旋。
21
杨了，你像从前的我。
2014/9/12
深秋致爱
杨黎
一、小杨和马丽
在这个秋天
寒冷来得真快
一转眼
我已经穿上冬天的衣服
小杨和马丽
也穿上了冬天的衣服
一个是棕红色皮衣
一个是墨绿色皮衣
九六年深秋的一个傍晚
天将黑尽
她们挽着手
从广场走过
一阵阵秋天的风
吹到她们身上
二、一辆红色的福特
她想要一辆红色的福特
一辆红色的福特
并不算最名贵的轿车
但对于今秋成都
这只能是她美好的梦想
作为她的男友
我非常愿意
在她生日那天
送她一辆
红色的福特
就像三年前她拥有的
那辆一样
三年前的深秋
我看见她时
她正从一辆红色的福特上
走下来
三、列农酒吧
应马丽之约
我到了列农酒吧
马丽是小杨的朋友
小杨是我的朋友
我和马丽
因小杨而认识
这次在列农酒吧相会
是第二次见面
酒吧里非常温暖
马丽脱下外套
其丰满的乳房在羊毛衫下
非常清楚
我们谈了三个小时
而关于小杨
我们谈了三十分钟
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坐在我们后面
当我们走了的时候
他都还未走
四、天成公司
天成公司在羊市街
这个秋天
我和你常去那里
为了几张广告
我们从早晨
一直呆到晚上
你喜欢一些鲜艳的色彩
我喜欢一些简单的线条
在电脑里
我们将之组成图案
多冷的秋天
一个红红的苹果
被孤单单地放在上面
五、老妈火锅
深秋最难过的是傍晚
我们来到老妈火锅
我和小杨
我们坐下后
又觉得单调
老妈火锅明亮的大厅
使我们想起了马丽
有马丽在一起
小杨的话要多些
而我总喜欢
在这个时候沉默
听俩个女人
反反复复地谈论爱情
在老妈火锅
我喝老妈红
她们喝青岛啤酒
六、九三公路上
从九眼桥
至三瓦窑
这条路被称为九三公路
我每天从上面走过
从我那里
到你那里
九三公路是我们
必走的路
三年前
这条路尚不存在
而三瓦窑
对一个城市来说
它还那样遥远
但今年秋天
这条路对我们
已不再像从前
我从上面走过
要穿过联大
才能到你的楼下
七、依云矿泉水
在世界上
它是否是
最好的矿泉水
但在你的心中
它却是最好的矿泉水
我每次看见你
你都拿着它
这样冷的天气
你还能喝吗
这个法国的东西
为什么让你
如此入迷
八、英国的高等教育
英国著名的高等学府
主要有牛津和剑桥
就是它们
将我们培养成绅士
你那位香港情人
也学了许多
文质彬彬的动作
然后他来到大陆成都
住在绵绣花园
周未的夜里
把你从浴室
抱到床上
这个情节
至今影响着我
使我每当站起的时候
又坐了下去
九、北京宋和平
我不知道是否有这个人
但我知道在北京
叫宋和平的最少有一千个
这一千个中
哪一个是你认识的人
他每天给你打传呼
并总在后面
留下五个字
即北京宋和平
多么平凡的名字啊
但这个秋天
他出现得也很频繁
十、散步
在秋天散步
和在春天散步一样
也和在夏天散步一样
散步时
我走在前面
你跟在后面
而有时候
我走在右边
你走在左边
无论春天还是秋天
我们散步时
都将穿越一个花园
然后来到一个假山后面
心情好的时候
我们拥抱
心情坏的时候
我们相对无言
而更多的日子里
我们会说一些
不太着边际的话
比如一条狗
它可能在不知不觉中
闯入我的话题
使人们的爱情
成为可视的动物
十一、小杨走了
在这个秋天
小杨不辞而别
关于这个消息
在她走后半小时
由她的好友马丽告诉了我
而我和马丽
就这样好了起来
那天，从列农酒吧出来后
我就将马丽带回了家
在床上
我们再次谈到小杨的时候
已经是另一种口气
我说：马丽
小杨说你很骚
最后马丽说：
小杨去了北京
她叫我别告诉你
十二、为了爱情
床前一盏小小的台灯
并且将灯光调到最暗
你说床上的玫瑰
怎么能看得清楚
在阳光下
它可能是红艳的
而在这种灯光下
它只应是
一片阴影
三年前它是
三年后它也是
再过三年
它还是如此
床前一盏小小的台灯
就让它这样
照着我们吧
十三、黄山市
黄山市在安徽省
原名苍溪
因为黄山
它才变得有名
我没有去过
也不知道你去过
更不知道在黄山脚下
有家宾馆
叫白云山庄
你说黄山多雨
那就让它多雨好了
而我为什么说出黄山市
我并不知道
十四、九四年八月三日
一大早我来到公司
办公桌上摆着一束鲜花
和一张生日贺卡
这是别人送的
这不是你的
到了中午
我才看见你
而你要去陪过去的情人共进午餐
我在公司和同事们吃盒饭
下午，天气很热
有大太阳
我们一行十多人
来到郊外的一家餐馆
我和你吵了嘴
而晚上
我喝醉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你外
也没有谁再愿对我说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当天的十多人
现在已经鸟散
特别是送花的那位
现在根本没有她的消息
十五、另一个秋天下午
这可能是今年秋天的
最后一个下午
小杨走出机场
混迹在茫茫人群中
她左手拎着皮箱
右手拿着外套
一个陌生的城市
对于她
多少有一些陌生
她的朋友马丽
坐在我的客厅里
喝着我的咖啡
同样是今天秋天的
最后一个下午
我点燃一支香烟
静静地看着
马丽的眼睛
十六、凌晨三点的电话
凌晨三点我打通了你的电话
我告诉你
这首诗就将结束
这个深秋
也将结束
电话的另一边
你的声音像歌声一样
北京寒冷的天气
冷不了人
我说：请听我说
回到屋里来
不要再到街上乱走
北京寒冷的天气
真的冷不了人吗
凌晨三点
这个电话很短
但很有意义
你说了十一个字
我说了九个字
一个抒情诗人说
所有要表达的
都在里面
凌晨三点
我上床睡觉
想起马丽和小杨
进入梦乡
寻找红灯区
沈浩波
1
去年在九江
写过不少诗
惟独最有诗的
那个夜晚
也是最诡异的夜晚
我没有写
那个夜晚
我们不在九江
在一个
叫“小池口”的地方
2、
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
就有点心动
小池口
这个名字听起来
清新可人
如果要比喻的话
就是那种
乡村少女的感觉
呵呵
这种情结
我知道很俗
3、
一到九江
老鲁就
眉飞色舞的讲起小池口
它不在九江
也不在江西
它属于湖北省
黄梅县
但离九江很近
过了长江就是
两省交界的
一个小镇
4、
小镇自成一体
跟周围全无联系
一个单独的小镇
一个独立王国
矗立在长江边上
老鲁说得如此神秘
让我好奇心大增
但老鲁之所以那么想去
完全是因为
这个小池口
是一个大红灯区
5、
晚上7点
我们打一的士
直奔长江
过了大桥
往前不远
就是小池口
那会儿是深秋
天黑得早
我们像两个贼
被空降到一个
黑黢黢的小镇
只有一条大街有灯光
街上没有什么人
非常寂静
我说老鲁
你没搞错吧
老鲁说
我们再往前走走
6、
越往前走
越不对劲儿
路边的店铺早已关门
没有一家看起来像妓院
老鲁也心虚了
拉住路边准备打烊的伙计
问人家红灯区在哪儿
那女孩奇怪的看着我们
迅速钻进门里去了
我问老鲁
你到底来过没有
老鲁说真的来过
不过是十年之前
我为之气结
7、
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
并且发现
这个小镇有很多这样的巷子
纵横交错
巷子里空无一人
一大堆垃圾堆在路中间
有一长段居然
一点灯光都没透出来
黑暗中窜出
两条大狗
吓得我们
汗毛倒竖
算了
咱们不找了吧
我他妈是真有点害怕了
这到底是红灯区
还是鬼城啊？
突然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鲁
破衣褴褛
一大蓬胡子长在
瘦得像骷髅般的脸上
在月光下
特别糁人
8、
突然
老鲁一声惊叫
红灯
顺着他手指看去
真的是红灯
在另一条
巷子的深处
挂着好几盏红灯
我也兴奋起来
也不管老鲁
是人是鬼了
撒腿就往红灯跑
边跑边说
可算是找到了
藏得还挺深
到那儿一看
心都凉成冰冻水饺了
一个打了烊的小破饭馆
还有一家卖手机配件的
门口挂这么多红灯干嘛呀
9、
恐慌是我刚才的心情
沮丧是我现在的心情
但都来不及怎么沮丧
就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我们俩迷路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池口
分明是一张鳄鱼大口
那么多的小巷子
像一条条深深的牙槽
不时还有阴风阵阵
10、
腿都走软了
发现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堤坝
是不是长江上的防洪大堤啊
看着又不像
对面没有九江的灯光
从堤坝上下来
是一个转盘
转盘旁边
就是大街
我们刚松了口气
却立刻发现
不是来时的那条大街
我的妈呀
这小池口
到底有多大
大街是横的
与它垂直交叉
还有一条昏黄的马路
有一点路灯
看起来更荒凉
远远的
好象有一辆三轮车
停在灯光消失的地方
11、
我们向三轮车走去
搞辆车子回九江
已成为支撑我们的
最后信念
走了很久
离那车越来越近
车夫正在抽烟
烟头忽明忽暗
突然看到路边
有很多小旅馆
老鲁狐疑的说
这个鸟地方
怎么开这么多旅馆
我们相视一笑
齐声叫了起来
找到了
父亲和我
吕德安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
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一枝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似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孤 独
黄灿然
两个一年不见的朋友，
坐在屋里闲聊，秋老虎的天气
闯入屋里，做客人的那位
提议到江边散步。江边的树叶
纹丝不动，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们不谈天气，也没有继续
刚才的话题，他们把这些都忘了——
背对宽阔而浑浊的江水，
他们忘我地谈起孤独。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杨牧
1、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写在一封缜密工整的信上，从
外县市一小镇寄出，署了
真实姓名和身分证号码
年龄（窗外在下雨，点滴芭蕉叶
和围墙上的碎玻璃），籍贯，职业
（院子里堆积许多枯树枝
一只黑鸟在扑翅）。他显然历经
苦思不得答案，关于这么重要的
一个问题。他是善于思维的，
文字也简洁有力，结构圆融
书法得体（乌云向远天飞）
晨昏练过玄秘塔大字，在小学时代
家住渔港后街拥挤的眷村里
大半时间和母亲在一起；他羞涩
敏感，学了一口台湾国语没关系
常常登高瞭望海上的船只
看白云，就这样把皮肤晒黑了
单薄的胸膛里栽培着小小
孤独的心，他这样恳切写道：
早熟脆弱如一颗二十世纪梨
2、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对着一壶苦茶，我设法去理解
如何以抽象的观念分化他那许多凿凿的
证据，也许我应该先否定他的出发点
攻击他的心态，批评他收集资料
的方法错误，以反证削弱其语气
指他所陈一切这一切无非偏见
不值得有识之士的反驳。我听到
窗外的雨声愈来愈急
水势从屋顶匆匆泻下，灌满房子周围的
阳沟。唉到底甚么是二十世纪梨呀——
他们在海岛的高山地带寻到
相当于华北平原的气候了，肥沃丰隆的
处女地，乃迂回引进一种乡愁慰藉的
种子埋下，发芽，长高
开花结成这果，这名不见经传的水果
可怜的形状，色泽，和气味
营养价值不明，除了
维他命Ｃ，甚至完全不象征甚么
除了一颗犹豫的属于他自己的心
3、
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这些不需要象征——这些
是现实就应该当做现实处理
发信的是一个善于思维分析的人
读了一年企管转法律，毕业后
半年补充兵，考了两次司法官……
雨停了
我对他的身世，他的愤怒
他的诘难和控诉都不能理解
虽然我曾设法，对着一壶苦茶
设法理解。我想念他不是为考试
而愤怒，因为这不在他的举证里
他谈的是些高层次的问题，简洁有力
段落分明，归纳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
质疑。太阳从芭蕉树后注入草地
在枯枝上闪着光。这些不会是
虚假的，在有限的温暖里
坚持一团庞大的寒气
4、
有人问我一个问题，关于
公理和正义。他是班上穿著
最整齐的孩子，虽然母亲在城里
帮佣洗衣——哦母亲在他印象中
总是白皙的微笑着，纵使脸上
挂着泪；她双手永远是柔软的
干净的，灯下为他慢慢修铅笔
他说他不太记得了是一个溽热的夜
好像仿佛父亲在一场大吵闹后
（充满乡音的激情的言语，连他
单祧籍贯香火的儿子，都不完全懂）
似乎就这样走了，可能大概也许上了山
在高亢的华北气候里开垦，栽培
一种新引进的水果，二十世纪梨
秋风的夜晚，母亲教他唱日本童谣
桃太郎远征魔鬼岛，半醒半睡
看她剪刀针线把旧军服拆开
修改成一条夹裤一件小棉袄
信纸上沾了两片水渍，想是他的泪
如墙脚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
天地也哭过，为一个重要的
超越季节和方向的问题，哭过
复以虚假的阳光掩饰窘态
5、
有人问我一个问题，关于
公理和正义。檐下倒挂着一只
诡异的蜘蛛，在虚假的阳光里
翻转反覆，结网。许久许久
我还看到冬天的蚊蚋围着纱门下
一个塑胶水桶在飞，如乌云
我许久未曾听过那么明朗详尽的
陈述了，他在无情地解剖着自己：
籍贯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带着一份
与生俱来的乡愁，他说，像我的胎记
然而胎记袭自母亲我必须承认
它和那个无关。他时常
站在海岸瞭望，据说烟波尽头
还有一个更长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
母亲没看过的地方才是我们的
故乡。大学里必修现代史，背熟一本
标准答案；选修语言社会学
高分过了劳工法，监狱学，法制史
重修体育和宪法。他善于举例
作证，能推论，会归纳。我从来
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充满体验和幻想
于冷肃尖锐的语气中流露狂热和绝望
彻底把狂热和绝望完全平衡的信
礼貌地，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6、
有人
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写在一封不容增删的信里
我看到泪水的印子扩大如干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鱼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许枯骨和白刺，我仿佛也
看到血在他成长的知识判断里
溅开，像炮火中从困顿的孤堡
放出的军鸽，系着疲乏顽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冲开窒息的硝烟
鼓翼升到烧焦的黄杨树梢
敏捷地回转，对准增防的营盘刺飞
却在高速中撞上一颗无意的流弹
粉碎于交击的喧嚣，让毛骨和鲜血
充塞永远不再的空间
让我们从容遗忘。我体会
他沙哑的声调。他曾经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风雨
计算着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向导的使徒——
他单薄的胸膛鼓胀如风炉
一颗心在高温里熔化
透明，流动，虚无
司徒
什么是我们应该避免的那种自恋
很多作品是需要你克服你的个性，去学习、去被它感染的，你看完了，才有可能发现它的好，虽然它的方式跟你完全不同。别没看几个画面就说这趣味不对头，就把它否定了，那正是你的根深蒂固的问题。你向来只寻找和你趣味相符的（包括人），抵触和你不同的，你不是在学习，不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你是在加强自己的个性，讨好自己。这才是我们应该避免的那种自恋。而不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刘远举
严控人口三十年，北京上海会变成什么样
“…..，更精确的说，中国当下特大城市严控人口，不是不准外地人来，而是要让外地人呆不下来。年轻人一批一批的来，然后变老，又一批一批的离开，不让他们在大城市落地生根。这种强力制度的安排下，大城市就像一个榨汁机，榨尽青春。”
@ 七点: 有听说如果房价不高，年轻人轻易买得起房，他们有怎么会拼死工作呢，“国家”怎么能发展这么快呢？
在专制下，百姓要么是意识形态下的螺丝钉，要么是经济活动里的螺丝钉，又何有“人”的尊严可言！
人民是他的“国”里的草木、果树，待他收割榨汁矣。
那个大草原
有风吹过高高的草尖
溪水涓涓地流进草地
深山里面活泼的水
牛群伴着余晖走下山坡
营火
还有雪堆
每个人都该在他这一生中
体验一下
我爸就有这种观念
而且全部实现了
他曾经对我说过， 儿子
别错过你身边神奇的事
因为每棵树，每个岩石
每个蚁丘，每个星辰
都充满的自然的神奇
他曾经对我说
你是否曾感觉到你多庆幸
从通过又长又黑的隧道后
能再见到日光？
他说， 记得看看
你周遭的生命
就像你刚从隧道里出来一样
电影《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
夏天还很远
柏桦
一日逝去又一日
某种东西暗中接近你
坐一坐，走一走
看树叶落了
看小雨下了
看一个人沿街而过
夏天还很远
真快呀，一出生就消失
所有的善在十月的夜晚进来
太美，全不察觉
巨大的宁静如你干净的布鞋
在床边，往事依稀、温婉
如一只旧盒子
一个褪色的书签
夏天还很远
偶然遇见，可能想不起
外面有一点冷
左手也疲倦
暗地里一直往左边
偏僻又深入
那唯一痴痴的挂念
夏天还很远
再不了，动辄发脾气，动辄热爱
拾起从前的坏习惯
灰心年复一年
小竹楼、白衬衫
你是不是正当年？
难得下一次决心
夏天还很远
1984 冬
我脑海中的画面是，一个漫游者日出时站在无名的路上，太阳升起来了，火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这个年轻人的心情是如此自由，他有点饿（hungry），也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对前面的道路一无所知（foolish）
Stewart Brand对乔布斯Stay hungry, Stay foolish的解释。
至微
[美国] 爱丽丝•B•福格尔
整日都弥漫着晨昏的微光。
有时最小的事物会把我们压低，
我们总是不禁崇拜和抚摸
那些微小的石头。
看那微小的道路
那插入内部的纤浅矿脉。
看它天空上灰色的沉重穹庐。
这并不是一个不变的世界。
我们知道比原子更小的事物，正呼啸着穿过。
轻，轻，轻，像空气般轻，对于它们，
我们只知道这些。请在此事上相信我：
这里面有岌岌可危的幸福。
巨石，砂砾。行星，微尘：
充满石头的事物也充满我们。
我记得，或者我有一种感觉
我可以在什么地方和你一起生活，
它的重量把我们真实的生活压低。
那些最大的，
那些你会认为最沉重的，
恰恰是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事物。
（光诸 译）
黑橡树
玛丽•奥利弗（美国）
好吧，没有一棵树能给一位老朋友
写一首交响乐，或者一本字典，
或者哪怕一封信，
充满回忆与安慰。
如果不是风的摇动，
没有一棵树
能发出一点声音，虽然蓝松鸦
整天在枝条上叽叽喳喳。
但是说实话，没过多久，
我就感到软弱，
渴望它们覆盖着青苔的粗大躯干。
而你不能阻止我进入树林，
进入他们厚实的肩膀，
进入他们亮闪闪的绿头发。
今天和其他日子相似：二十四小时，
一点阳光，一点雨。
听着，野心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将她身体的重心，
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为什么你不继续向前走？
因为我在那里了，
在长满青苔的阴影中，
在树下了。
说实话，我不想松开懒散的手，
我不想为钱出卖我的生活。
我甚至不想离开雨。
晨起读杜甫
邵风华
晨起读杜甫，早饭前的
功课，已经坚持多年
不是因为我是和他一样的
无房户，遭到秋风的
暴力拆迁，我确信他
已经住进我身体里，像一条蛇
盘踞，盘踞，这是春天
在黄河口，我想到多年前
更广大的天地，黑夜里
星星像雨点那样漏下来
屋外的人在喝酒，千百年来
不散的筵席，昏暗中有谁
因吟错一句诗被罚了酒
余者大笑，说的不是杜甫
说的不是李白，他们在我膝上
又薄又软，翻了多年
像石头褪去了青光，而时间
从来就不像一条河那样流淌
它们四散奔涌，像阳光下的
老鼠一样惊慌，像农具上的锈
突然爆开，没了踪影
而我内心总是空洞的
不被满足，习惯听命于那些
会流动的东西，像冬天的兔子
衰年苦病，适合
被猎人围堵，被一条狗
追得无路可逃，那就晨起
读杜甫吧，干燥的春天
制造了多少便秘者，他们那呲牙
咧嘴的痛苦，还不足以让人
怀疑人生，和广场上挥手的雕像
城市的管理者，正在大楼里
开着权力的派对，隔壁房间里
已经准备好从政府宾馆
叫来的外省服务员，等待被临幸后
得到一个宝贵的事业编，而此时
阳光照耀黄河口，只有我
捧读杜甫以为日课，只有我
因为想起杜甫而戒掉了牛肉
2012.4
论父亲
——兼致弗兰岑
邵风华
在父亲去世之前
我已悄悄地
为他悲悼过多次
我想象他离世后的情景
都是一些熟悉
又陌生的仪式
可这一点如何实现？
在肉体消亡之前
悲伤和战栗
又是如何让一切意义
成为毫无必要的挣扎
我其实无意
去重组一个男人
破碎的一生：从前
我没有以你为耻
如今也不会以你为荣
但我宁愿相信这一点：
一种确定的爱
夹带着意料中的
羞耻之心。当然
没有人会告诉你
圣路易斯初夏的大风
和黄河口
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大家围坐在不同的病房
同一张凳子旁边
（有没有面面相觑）
盼望着自己的父亲
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一个人死了
他就是真的死了
不会再有新的记忆
延伸到往后的生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起初
我作了一首诗，
被一个熟悉的朋友谱成歌唱出来
那歌唱出来的声音——悲伤、美丽、永恒
我发表了一通演说
激动与深情
当然一度紧张、失语
尽诉生命与人生
关于如何活
及生命的价值
我如此动情
以至于梦醒之后
仍旧回荡着那梦中之歌
惟有真实的苦难，才能驱逐浪漫底克的幻想的苦难；惟有看到克服苦难的壮烈的悲剧，才能帮助我们担受残酷的命运；惟有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才能挽救一个萎靡而自私的民族。
傅雷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过劫难磨炼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
傅雷
我称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的人；而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好似他们之中最伟大的一个，就是我们要叙述他的生涯的人所说的：“除了仁慈以外，我不承认还有什么优越的标记。”没有伟大的品格，就没有伟大的人，甚至也没有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行动者；所有的只是些空虚的偶像，匹配下贱的群众的：时间会把他们一齐摧毁。
[法] 罗曼·罗兰
@ 七点: “除了仁慈以外，我不承认还有什么优越的标记。”
贝多芬
竭力为善，爱自由甚于一切，即使为了王座，也永勿欺妄真理。
贝多芬
我以为事情都会好起来
但等待去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
有些事情不重要，但
说起来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果这样讲
连生命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
挣扎是必要的
超脱和虚空不属于生者
有时候我异常珍惜目前的时光
好像我可以从另外一个时空，
投身进入它
悲伤常常如同夜幕一样拉下来
覆盖在人群上
在大山大海里
都充盈着
爱之后的爱
德里克·沃尔科特
总有那么一天，
你会满心欢喜地
在你自己的门前，
自己的镜中，欢迎你的到来，
彼此微笑致意，
并且说：坐这儿；吃吧。
你会重新爱上这个曾经是你的陌生人。
给他酒喝，给他饭吃。把你的心
还给它自己，还给这个爱了你一生，
被你因别人而忽视
却一直用心记着你的陌生人。
把你的情书从架上拿下来，
还有那些照片、绝望的小纸条，
从镜中揭下你自己的影子。
坐下来。享用你的一生。
（阿九 译）
黄山上山的人多地，
让人觉得，
活着不过如此。
（地铁站里人这么多，死我确实不足惜。 司屠）
地铁上
对面的妈妈拿着一本三字经，让小姑娘背
小姑娘背一两句中断一下，
妈妈提示一下，又背一两句。
妈妈生气了，
说，还背不出来，带你去什么培训班？！不要去了
小姑娘就要哭了，
妈妈把她搂过来，
抱在胸前。
我们会老，但只要确认一点，我们没有投降。
我当初没有骑马去接你，今后我们将错过许多季节。
但要记得。
（八月，路边桂花香。前几天，一大早打霜寒，风也冷）
窗外日落，我们想念，春天在田埂上踏着青草。
那样直到午夜的时候，春风还会吹来。
那样我就知道，亲爱的，你没有投降。
匆匆呢，我做你的天使。我带消息给你。
（那路很远，我知道的，慢慢告诉你听）
只有我知道，有条小路崎岖，只带你一人回。
从艺术形而上学的角度来看，二元冲动理论真正要解决的就不只是艺术问题，更是人生问题。日神精神沉酒于外观的幻觉，反对追究本体；酒神精神却要破除外观的幻觉，与本体沟通融合。前者迷恋瞬时，后者向往永恒。前者用美的面妙遮盖人生的悲剧面目，后者揭开面纱，直视人生悲剧。前者教人不放弃人生的欢乐，后者教人不回避人生的痛苦，前者执著人生，后者超脱人生。日神精神的潜台词是：就算人生是个梦，我们要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不要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酒神精神的潜台词是：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二者综合起来，便是尼采所提倡的审美人生态度。
悲剧的诞生
周国平译
悲剧如此疾呼：“我们信仰永恒生命。”音乐便是这永恒生命的直接理念。造型艺术有完全不同的目的：在这里，日神通过颂扬现象的永恒来克服个体的苦难，在这里，美战胜了生命固有的苦恼，在某种意义上痛苦已从自然的面容上消失。在酒神艺术及其悲剧象征中，同一个自然却以真诚坦率的声音向我们喊道：“像我一样吧！在万象变幻中，做永远创造，水远生气勃勃、永远热爱现象之变化的始母!”
悲剧的诞生
谁懂得普罗米修斯传说的最内在核心在于向提坦式奋斗着的个人显示亵读之必要，谁就必定同时感觉到这一悲观观念的非日神性质。因为日神安抚个人的办法，恰是在他们之间划出界限，要求人们认识自己和适度，提醒人们注意这条界限是神圣的世界法则。
悲剧的诞生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阿花真想用以前的称呼喊他一声。可是她已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出帆
科学主义世界观的支配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在生存状态上，由于回避人生根本问题，“用概念指导人生”，使现代人的生存具有一种“抽象性质”，浮在人生的表面，灵魂空虚，无家可归。灵魂空虚的另一面便是欲望膨胀，到处蔓延一种“可怕的世俗倾向”，一种“挤入别人宴席的贪馋”，一种“对于当下的轻浮崇拜”。人们急切地追求尘世幸福，这“已经使整个社会直至于最底层腐败，社会因沸腾的欲望而惶惶不可终日”。
悲剧的诞生
周国平译
冬夜小区万家灯火。楼下小路上没有人，格外安静，凄清。
寒冷压住了悲伤，悲伤从万家窗口化作灯光安静地溢出来。
有种人所共知的凄凉没人知道叫什么，我把他叫做凄凉。人类借助语言把一种东西叫做凄凉，好像真有一种凄凉，又好像是另外一种悲伤的东西。
一种人所共知的凄凉写在了纸上，好像五指山盖住了耍猴疯的孙悟空。
我那满心的凄凉
无法印在纸上
他叫做什么呢
我把他叫做凄凉
也许他是另外一种东西
人类的语言还没有触及
一种你知道的东西
像是凄凉一般
一般的孤独
凄凉般的无法触及
只有在一个人的梦里
不需要语言的中介
他的面貌才清晰
@ 七点: 他凄凉般地被洪水淹没
只在梦里来见你
没有别人来谈论他了
别人只在梦里见到他
他在洪水中喘息
发出孤独的声音